從太一仙徑下來,兩人商量了一陣,便決定一路西行,先到西邊兒的一個小城鎮看看。太清掌門的本意隻是讓他們解決幾個小妖,增加一些見識,那些斬妖除魔的大事自然不在其範圍之内。從瓊華派到西邊城鎮的距離不算短,為了節省時間,兩人直接禦劍而去。歐陽少恭踏在劍身之上顯得遊刃有餘,隻是随風揚起的外衣上顯得極不協調的裝飾破壞了他如仙般的飄逸。玄霄雖然才學會禦劍之術不久,但他天資聰慧,故而早就掌握了其中的精髓,此時也顯得格外輕松。禦劍飛行的速度極快,隻過了幾柱香的時間,就已經能夠看見前方的城鎮了。兩人放慢了速度,在城門前的一片無人的樹林裡降落下來,便進城去了。這個城鎮名為雨龍鎮,規模不大,城裡的人家也不算太多,可在街上走着,人來人往,吆喝聲與說話聲不絕,也能感到幾分熱鬧的氣息。歐陽少恭和玄霄兩人尋得一家客棧,在雨龍鎮逗留的幾天便在此處落腳。随後,兩人又受到鎮裡得知有道長到來的百姓的拜托,出手解決了幾隻擾民的小妖。在千恩萬謝之中邁步走出一家小戶的大門,歐陽少恭回頭略顯擔憂地問道:“師弟,你可受傷?”方才與一狐狸精糾纏,玄霄額角已有汗水滲出,但卻并沒有受傷,他搖頭道:“無礙。”得到玄霄的回答,歐陽少恭面上的憂色才稍稍褪去,柔聲道:“如此便好。”腳步放緩,兩人正說着話,前面的拐角突然跑出個人,就像沒有看到歐陽少恭和玄霄兩人一般,絲毫沒有避讓地對着他們的方向一跌一撞地沖了過去。這是一個女人,準确的說,應該是一個披頭散發,毫無儀表可言的女人,散落的發下是一張枯黃消瘦的臉,依稀能夠看出她過去有着幾分姿色。她的腳步踉跄,卻仍舊不肯停下腳步,消瘦的臉上那雙大大睜開的眼中,卻有着難以忽視的神采,其中包含的是希望,是期盼,或是其他的什麼。見那女人毫不顧忌地往這邊跑來,歐陽少恭隻得側身避開了她,就在他與女人錯身之際,歐陽少恭的瞳孔微縮,竟是敏銳地感到某股别樣的氣息。扭頭看去,女人的衣袖與裙擺上沾染的灰塵,表明了她曾經不止一次地跌倒,即便如此,在過路人異樣眼神中,她仍舊踉跄着往前跑去,神情是多麼的歡悅。“啧啧,這個瘋子又來了,晦氣!”“可不是嗎,每天都這樣,也不看看自己成了什麼樣子。”路邊駐足之人竊竊私語,遠遠指着那個逐漸遠去的背影,他們臉上表現出的不屑難以掩飾。一旁抱着小孩的婦人顯得不忍,小聲地說了一句“她也是個可憐人……”這話一出,頓時就有人反駁道:“什麼可憐人,她就是個瘋子!”婦人不答,低下頭,隻當剛才什麼也沒說。在大多數人的議論紛紛中,少有的同情隻能湮沒在厭惡與漠視之下。“打擾一下,不知可否向諸位打聽個事兒?”聽到突兀而來的詢問聲,正在議論的幾個街邊小販紛紛扭頭,看向那個問話的人。一眼看去,這幾人先是一愣,這可不是近日在城裡捉妖的道長嗎?回過神後,幾人立即挂上笑臉,其中一人忙不叠地點頭道:“道長想要知道啥,我們哥幾個知無不言,知無不言啊!”出言的人正是歐陽少恭,在路人議論了一陣後,他便走過來詢問。玄霄不解歐陽少恭為何會對這事兒好奇,但他還是跟在歐陽少恭身後走了過來,一直沉默不語。歐陽少恭指了指方才那女人離去的方向,問道:“你們可認識剛才的那位夫人?”幾人一聽,頓時面面相觑。神色怪異地互看了良久,先前開口的那人不确定地問道:“道長,你想知道那個瘋……嗯,那個女人的事情?”歐陽少恭點點頭,态度溫和地道:“隻是有些好奇,還望諸位告知一二。”這一舉動又惹來了幾人的沉默,身後的玄霄眉頭微蹙,嘴角動了動,擡眼看到了歐陽少恭認真的神色,最終卻還是沒有多說什麼。幾人再度對了個眼色,這回換了個人說話,那人環視了周圍一圈,壓低聲音道:“兩位道長,你們有所不知,剛才跑過去的……”說到這裡,他又擡起頭看了看四周,并未發現有何不妥後,才又接着開口,聲音比之前壓得還要低一些:“那是咱們城裡最大的那戶人家,崔家的大小姐。”“大小姐?”歐陽少恭微微蹙眉,“大戶人家的小姐,怎會……”那人無奈地搖搖頭,道:“誰又知道呢?以前的崔家小姐雖然身子骨弱了些,家裡富貴,人又生得漂亮,聽崔家的仆人說,大小姐還得到過仙長的教導,會幾招仙術……哪兒知道,居然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。”一旁,有人接着補充道:“大概是幾天之前吧,崔家後院突然着了火,這火也邪門,怎麼撲也撲不滅,直到後來不知怎麼的自己就滅了,接着就有人看到,崔家小姐瘋瘋癫癫地跑出門,就看着她跑到一家人的大門外邊又笑又哭,就像着了魔似的,别人攔啊拉啊也沒用,眼巴巴地看着她死活不肯走,最後還是崔老爺氣得不行,找人把她硬擡了回來。接着這幾天,崔家小姐每天都會趁着别人不注意往外跑,崔老爺使盡了辦法也關不住,無奈之下,隻得等她跑到那邊的時候再派人帶回來,說句不好聽的,崔家的臉都快被丢盡了。”“唉——作孽呀!”最後一聲長長的歎息,那人說得有些口幹,擡眼見歐陽少恭神色不變,說話的興緻卻又上來,忍不住多話道:“崔家是很久以前從别的大城遷來的,一來就成了雨龍城最大的大家族,到了崔老爺這一輩就隻有崔小姐一個女兒,如今變成了這樣……啧,老人們都議論說,這是崔家的先輩作的孽,最後害到了小輩兒身上,怪不得别人!”這人說着,聲音裡逐漸帶上了幸災樂禍,事不關己,别人的事情與自己無關,說到嘴裡自然也是帶上了人性的冷漠。歐陽少恭聽完他們的講述,神色之間盡是嚴肅,對幾人道了聲謝,歐陽少恭似是陷入了沉思。玄霄也是心頭疑惑,自打與玄震師兄相識起,他從未見過他這幅表情,今天的玄震師兄明顯有些不對。這時候,前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音,其間還夾雜着幾聲女人的哭喊,以及不時的一聲尖叫。歐陽少恭側目看去,前面的路上出現了一幫子人,從衣着打扮上看,應該都是某戶人家的仆人,這些仆人皆是身強體壯的男子,此時他們全都圍攏過來,中間架着一人,顯得有些費力地一步一步往這邊走來。從他這個角度能夠很清楚的看見,那個被衆人架在中間的,正是剛才跑過去的女人,也就是方才幾人口中所說的崔家小姐。“啊!放開……”“我要見他……我要……”“你們放開!放開——”披散下來的頭發更加淩亂,崔家小姐的眼神已然失去了神采,顯得無比的空洞。她奮力地掙紮,想要掙脫仆人的束縛,掙紮中□在外的手臂上青紫的痕迹令人側目,瘦得皮包骨的手指狠狠地在架着她的幾人臉上抓過,留下一道道帶血的抓痕,幾名仆人吃痛不已,卻又不敢放手,強忍着一下又一下的痛楚,架着崔家小姐往崔家而去。原來嬌生慣養,沒有吃過一絲苦頭的大戶小姐,正處于女人一生最美好的年華,卻落得了這幅田地,不得不令人長歎一聲。崔家小姐的哭喊聲響在耳邊,在衆人的眼中,她是多麼的狼狽。歐陽少恭站在原地,看着一行人拐過了拐角,漸漸的,崔家小姐的哭喊聲也聽不大清了。周圍看熱鬧的百姓見已經沒得看,也紛紛散去。“玄震師兄。”玄霄突然喚道。歐陽少恭收回了目光,唇角帶上了一如既往的笑意,道:“怎麼了,師弟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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