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格擅長說謊,但并不意味着擅長“對林譽之說謊”。
高中時謊稱和朋友去書店,實則在黑網吧中被林譽之捉了個正着;假裝生病逃避補課,又被林譽之強行帶去醫院。
曾經被林譽之輕飄飄拆穿過無數個謊言的後果,是現在林格不能直視他眼睛撒一些小謊。
大謊還是能講講的。
她最引以為傲的一個謊言,就是愛不愛他。
謊話講上一千遍,假的也能成真。
顯然易見,今晚的謊言不屬于這個範疇。
林格枕在林譽之大腿上,他很少穿牛仔褲,是條黑色的、細看有細細暗紋的西裝褲,羊絨的——林格近期對各種面料都很敏感,也很敏銳。這種敏銳的直覺令她下意識去分析林譽之的衣服材質,好像這樣也能輕微逃避說謊的不适。
她說:“挺開心的。”
希望佛祖原諒她,她現在不能講出更多字詞的謊言,這些已經足夠耗光她的能力。
車玻璃窗外夜色濃郁,雨水順着車窗緩緩下落,雨滴狠狠砸在車前擋風玻璃上,不由自主地被風吹着往上拖出一道鮮明的水痕,停留不過幾秒,被雨刷器刮得幹幹淨淨,隻留淡淡幾末,像雨水愁出了皺紋。
空調溫度開得低,林格畏寒,林譽之體熱,她不自覺便更靠近兄長;風涼如水,林譽之擡手,調了後座的吹風方向,好讓涼風避開林格。
“真好,”林譽之歎氣,“我很少能有機會參與到同事聚餐。”
林格說:“沒人想和上司一起開啟夜間聚會。”
林譽之笑:“那你願不願意和别人的上司開啟聚會?”
林格愣了一下。
“逗你的,”林譽之笑,“看你,這麼緊張。”
林格說:“我不是緊張。”
“你上班一天已經很累了,現在眼睛也不舒服,”林譽之說,“你說同事裡好像有人感冒、還眼睛發紅?”
林格:“嗯。”
“應該不會是病毒性結膜炎,”林譽之說,“大家都有公德心,不會差到患傳染病還赴約。”
林格不确定,她不知道王霆是不是真的患了結膜炎,也不确定對方有沒有去看醫生。這些話問出來有些冒犯,她隻悄悄地掩蓋住。
“另外一個眼睛怎麼樣?”林譽之将她垂下的頭發掖到耳後,動作過于溫柔,溫柔到林格有種被溫柔撫摸的錯覺,他垂着眼,目不轉瞬看着躺在他腿上的人,“要不要也滴兩滴?”
林格的眼睛有些幹澀,她沒想好,猶疑:“眼睛沒問題也可以滴嗎?”
“雖沒有什麼藥效,不過也有一定的舒緩效果,”林譽之說,“過來,自己把眼皮撐開。”
林格的後腦勺能感受到對方的溫度。
今天的情景,和前幾日、她耳朵進水時很像,也不太一樣。那天隻有他們兩個人,今天還有司機,并不是獨處;上次是拜托林譽之将棉簽深入她耳朵清理水,而今天是
請求他将液體滴在她的眼睛中。
肩胛骨下那種點燃煙花的麻又徐徐地點燃,
林格仰面躺着,
看林譽之沉靜的臉,恍惚間總覺他的話語似曾相識。熟悉到什麼地步?林譽之以前也是這樣,要她自己掰開,要她自己摟住分開的兩條月退。因她喜歡在受不住時控制不住掙紮、脫逃,每每此刻,林譽之都不得不用力将她拖回。那個時候的他很難掌握好自己的力氣,沒有輕重,難免會按痛她的手臂或腿。時間長了,林譽之漸漸熟悉、習慣她這種“臨陣脫逃”,為了避免自己傷害到她,隻能叮囑她自己抱緊。
林格不知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這些,或許是她的确到了喜歡回憶過去的年紀;也或許是冥冥之中天有注定,相似的場景總在他們身上反複上演。她今天第一次察覺到隐晦的意外,而令她敏銳的具體表現在于心跳。
她分不清心跳加快的原因是說謊,還是因為和他的距離太近。
沒時間思索,她努力睜着眼,伸手去撐開那隻眼皮,林譽之看她沒什麼技巧,歎口氣,仍舊伸手幫助她。
涼涼的液體落入眼球。
幾乎是瞬間,林格的鼻腔中也泛出那淡淡的、微澀的藥水味道。更澀的還是林譽之此刻低頭,俯身查看她情況的臉龐——
藥水讓她的視野蒙上淡淡的霧,這層薄薄的霧讓她沒有辦法看清林譽之的臉龐,微微張着口,她緩慢地呼吸,企圖通過空氣來過濾掉會讓她血液沸騰的東西。隻有三秒,三秒鐘,林譽之直起身,确認了一件事。
“喝酒了,”林譽之說,“還好嗎?”
“一點點葡萄酒,”林格說,“一點點。”
林譽之伸手,試着她額頭的溫度,颔首:“确實有些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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